2019年卫生健康公报解读：公立需减重，民营得长肉，基层要补钙

6月6日，国家卫生健康委发布《2019年我国卫生健康事业发展统计公报》(以下简称《公报》)，对2019年全国卫生健康系统对卫生资源、医疗服务、基层卫生等工作的全年数据进行了统计。

《公报》显示，2019年我国居民人均预期寿命由2018年的77.0岁提高到77.3岁，孕产妇死亡率从18.3/10万下降到17.8/10万，婴儿死亡率从6.1‰下降到5.6‰。多项数据均表明，2019年我国的卫生健康事业发展总体上取得了进步。

在喜人的成绩之下，如何巩固2019年的成果，继续调整公立与民营、医院与基层医疗卫生机构之间的关系，优化医疗布局和诊疗行为的结构性问题，解决资源与需求之间的深层次矛盾，将是2020年医疗卫生工作的重点任务之一。

健康界通过与过往年度卫生健康年度公报的数据进行对比，梳理出数据变化背后的趋势，有助于厘清下一步工作要解决的难点和重点。

《公报》主要统计了什么

在医疗卫生资源方面，《公报》显示，全国医疗卫生机构总数继续增加，总数超过100万个;床位总数增加40.3万张，达到880.7万张，每千人口医疗卫生机构床位数由2018年6.03张增加到2019年6.30张;全国卫生人员总数达1292.8万人，每千人口执业(助理)医师2.77人，每千人口注册护士3.18人。

在卫生费用方面，2019年全国卫生总费用预计达65195.9亿元，人均卫生总费用4656.7元。其中，政府卫生支出17428.5亿元，占26.7%;社会卫生支出29278.0亿元，占44.9%;个人卫生支出18489.5亿元，占28.4%。与2018年末相比，个人卫生支出占比下降0.25个百分点，卫生总费用占GDP的比重较2018年增长0.15个百分点(见表4)。

全国总诊疗人次比上年增加4.1亿人次(增长4.9%)，住院量比上年增加1143万人(增长4.5%)，公立医院床位使用率上升0.1%。公立医院入院人数17487万人，占医院总数的82.6%;民营医院3696万人，占医院总数的17.4%。

《公报》特别指出，2019年全国医院病床使用率83.6%，其中：公立医院91.2%。与上年比较，医院病床使用率下降0.6个百分点，但是公立医院上升0.1个百分点(见表7)。2019年医院出院者平均住院日为9.1日，比上年略有下降。

基层医疗机构发展方面。2019年底，全国3.02万个乡镇共设3.6万个乡镇卫生院，床位137.0万张，卫生人员144.5万人(其中卫生技术人员123.2万人)。与上年比较，乡镇卫生院减少349个(乡镇撤并后卫生院合并)，床位增加3.6万张，人员增加5.4万人。

2019年底，全国53.3万个行政村共设61.6万个村卫生室，村卫生室人员达144.6万人。与上年比较，村卫生室数减少0.6万个，人员总数减少0.8万人，乡村医生和卫生员数减少6.5万人(见表9)。2019年村卫生室诊疗量达16.0亿人次，比上年减少0.7亿人次。

数据背后：这些趋势值得关注

公立医院“减重”要更坚决

随着取消药品加成、临床控费、分级诊疗、绩效考核等一系列的政策落地，公立医院革新发展模式，尽快完成转型升级已迫在眉睫。

减少公立医院数量，控制床位扩张，是政策推进最直接的效果。《公报》显示，2019年全国公立医疗机构的数量比上年共减少102个，从床位数情况看，公立医院床位较2018年增加17.4万张，增长3.61%，增长率为5年来最低。这在一定程度上体现了公立医院的“减重”成果，也符合国家的政策导向。随着分级诊疗的推进，大医院狠心放弃扩张，将优质医疗服务下沉到基层的趋势已经显现。

但机构总数的下降和床位数增幅的下降不能完全说明问题。《公报》显示，2019年公立医院床位使用率为91.2%，比上年同期提高0.1，增长率为0.11%，而民营医院和基层医疗机构的床位使用率均同比下降。从这个角度来看，公立医院“一床难求”的现象尚未扭转。

另外，公立医院的“瘦身”也带来一系列的“阵痛”。2019年《公报》显示，公立医院床位在全国医疗机构总床位中的占比同比下降，全国医院总的686.7万张床位中，公立占72.5%，民营占27.5%。与2018年的73.7%和26.3%，2017年的75.7%、24.3%相比，下降趋势明显。与此对应的是公立医院门诊费用和住院费用增幅的下降。以人均住院费用一项为例，按可比价格计算，2019年公立三级医院的该项指标下降了0.4%。因此导致了公立医疗机构的收入下滑。

边扩张边闲置的民营医院

医改的浪潮和社会资本的引入助推社会办医蓬勃发展，在政策的扶持下，民营医院数量上的快速增长近年来有目共睹。

《公报》显示，2019年全国民营医院较上年增加1447个，增幅为6.8%。在新增的34.7万张床位中，民营医院增加17.3万张，增幅达到了10.09%，高于公立医院的3.61%。政策支持鼓励民营医院发展的效果在这组数据中得到显现。

与此同时，对另一组数据“床位使用率”和“平均住院日”的分析，则引导我们对民营医院的发展进行更多的考量。《公报》显示，2019年民营医院的床位使用率呈现出下降态势，从2018年63.2%下降到61.4%，平均住院日则从8.9天上升为9.4天。虽然平均住院日的上升可以部分归结为民营医院诊疗服务能力的提高，但同时也要警惕民营医院存在通过延长住院天数提高床位使用率增加收入的可能性。

一方面是床位总数的快速增长，而另一方面则是大量的床位空置。因此，民营医院的扩张模式是否健康，还需要更加精细的研判。医院管理专家秦永方对《公报》进行分析后发现，在增加的床位总数中，按照医院级别不同床位数增加幅度不一，级别越高床位增幅越高。除了三级医院床位使用率为与2018年持平保持在97.5%之外，二级医院和一级医院的床位使用率都呈现下降趋势。

而现实是，目前的民营医院中的三级医院占比很低，医院“上等升级”的条件中一个重要条款便是床位的数量。医院若以升级为目的进行扩张，便不可避免会遇到床位使用率低的难题，运营成本增加，为良性发展增添阻碍。

基层在成长，但还不够“强”

另一组需要关注的数据是基层医疗卫生机构的数量和床位使用率的变化。《报告》显示，2019年全国基层医疗卫生机构数量增加10751个，总数为95.44万个。其中，乡镇卫生院和村卫生室的数量继续减少。

在床位使用率方面，基层医疗卫生机构床位数2019年增加了47555张，总数达1631132张，增幅3%。但与此同时，社区卫生服务中心使用率49.7%，比上年同期下降2.2，下降率为3.87%;乡镇卫生院使用率57.5%，比上年同期下降2.1，下降率为3.52%。

基层医改专家徐毓才分析认为，相较于2019年公立医院床位使用率依然在上升的情况，基层医院床位的闲置问题越发突出，基层医疗机构的生存空间实际上是被挤压了。他指出，2019年基层诊疗人次的增加并不能表明基层医疗服务得到提升，在4.9%的诊疗人次增长率中，医院的实际增长率是8.07%，基层医疗机构是2.7%。

徐毓才还分析了2012年以来诊疗人次数据的变化：“即使是在分级诊疗政策鼓励的前提下，7年间基层医疗机构的诊疗人次占比仍由59.7%下降到52.0%，年均下降1.1%，而医院诊疗人次则是从36.9%上升至44.0%。”他预测，按照这样的趋势发展，医院诊疗人次在未来将会超过基层。

健康界记者对历年《公报》数据进行分析后发现，2019年末，全国卫生人员总数1292.8万人中，基层医疗卫生机构416.1万人，占32.17%，专业公共卫生机构89.6万人，占6.93%。而该两项数据在2018年分别为32.19%和7.18%，2012年则是37.7%和7.3%，2019年基层和专业公共卫生机构人才占比均有所下降。这也从数据层面印证了基层医疗机构的人才流失的现象尚未得到实质性改善。

综合看来，“强基层”依然任重而道远。

疫情之下：做好风险评估 亟待政策帮扶

2020年年初以来新冠肺炎疫情的流行，对全国医疗机构的冲击不可忽视。

实际上，在《公报》发布前夕，国家卫生健康委统计信息中心公布了2020年1-2月全国医疗服务情况相关统计数据。作为补充，我们可以从中管窥疫情影响下全国医疗机构的运营情况。

据公布的数据，2020年1-2月份，全国医疗卫生机构诊疗人次共7.0亿人次(剔除湖北省、诊所及村卫生室数据)，同比下降21.3%。其中，公立医院为3.3亿人次，同比降低25.7%，民营医院为0.6亿人次，同比降低26.5%。

“全民抗疫”的紧急状态下，公立医院一方面要承担本地抗疫和支援疫情高危地区的工作任务，另一方面也不能丢下日常诊疗工作。疫情爆发后，出于防止感染的需要和患者对到医院就医的犹疑心理，诊疗量呈显著下降的同时，防疫物资等支出却因为疫情防控迅猛增长，医疗收入锐减不可避免。

目前，疫情防控已经进入常态化阶段，医院将会投入更多的成本用于核酸检测、设备升级、医务人员防护、培训等，医院成本短时间内还将上涨。业内人士预测，公立医院的收入将在一段时间保持低增长甚至负增长，做好医院的财务规划将接下来医院管理者工作的重中之重。

而在财政经费支持上远不如公立医院的民营医院，平时的运营往往都需要通过贷款及社会融资来维持，扩张床位数后遇到疫情期间的诊疗量腰斩，床位空置率居高不下，运营状况更是雪上加霜。此外，还有医院管理者担心疫情冲击下，在全国医保资金紧缺的情况下地方卫生主管部门要求民营医院限制病人数量等问题。

据有关机构发布的《2020中国社会办医疫情期间运营状况调查》数据，截至5月份，调研样本中，超九成社会办医院门诊量未能恢复到去年同期水平;超三成的社会办医院门诊量、手术量均不及去年同期的一半，27.6%的医院营收低于去年1-5月份营收的50%。

民营医院还没有享受到扩张床位带来的收益，便在疫情爆发下尝到了苦果。医院管理专家秦永方认为，《公报》的数据折射出医院的规模性扩张冲动依然明显。医院应适当反思，谨慎对待床位扩张。他还撰文指出，床位扩张不仅要认真分析医保支付政策，从住院统筹向门诊统筹等政策导向，也要从以“医疗”为中心向“健康”为中心的转型方向规划未来的发展模式。“整体床位使用不高的事实已经摆在面前，床位的增加带来的各项成本的加大，如果使用率不高，必然‘头太大’。”

作为卫生健康服务体系的“第一道防线”，基层医疗卫生机构的重要性在此次疫情防控中再度得到认证。无论是对高风险人群的管理、疫情的早期发现早期排除，还是密切接触者的居家隔离管理、发热病人的监测，基层医疗机构都发挥了重要的作用。

据国家卫健委数据，2020年3月，政府办社区卫生服务中心的增幅，从2019年的-1.92%回升到0.07%;政府办乡镇卫生院，也从2019年的-0.882%回升到-0.22%。秦永方认为，这在一定程度上受到疫情的影响和冲击，意味着“强基层”再次形成共识。

徐毓才也认同，国家在疫情期间对基层作用的认可，对于加强基层医疗体系建设的作用是积极的。但他同时也为基层发展存在的困难感到担忧。疫情期间，基层医务人员将大量时间投入到疫情防控工作中，病人诊疗量明显下降，抗疫补助大部分又没有实际落实，导致他们的收入大量减少。这对于医疗医务人员的从业积极性是一个很大的挑战，可能在未来成为基层人才流失的一个隐患。

“对于提高基层医疗人员的待遇，国家目前已经提出了许多利好的政策，如果这些政策能够在疫情后落地，对于提高基层医疗机构服务能力将会有很大的帮助。”徐毓才说。